第1章 汤

我出生平原，父亲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就继承了爷爷的工作——修理地球(是所谓务农也者)。据母亲会议，“结婚当天才知道你把长啥样！”，问父亲，父亲则“那时候你爷爷跟老爷一碰头，说行！我跟你妈的婚事就算定下来了！”
我一面感叹那个时代草率，又一面替父亲感到庆幸：亏得取得是我妈！假如是我所有其他的姨，那我可真糟糕了！
有句话叫子不嫌母丑，我是特例，自小就羡慕别人家的妈妈长得洋气，心里常想：要是我小时候喝某某同学的奶长大，那该多好！
后来才觉出自己的幼稚！母亲从未念过一天书，半天也没有！因为大舅考上了大学，还从了兵，现在退休在家，开了个中医馆，给人家正骨，现在是正师长副军级待遇，可惜是一个十足的“妻管炎”，被大姨收拾的那叫一个服帖！我常想：幸亏现在是和平年代，否则，他带兵，我指定逃…
农民，供养一名大学生，何其难哉，母亲所以没能进入学校(我真羡慕她！)，她的童年是一直同姥姥一起的，封建妇女的所有好的、落伍的优良传统，母亲都有保留。
母亲会针线，小时候家里穷，我们家所有人的衣服、鞋子，全凭母亲一双灵巧的手，而且，改制的衣服格外时髦；母亲善做饭，她做的什么都可口！即便是最普通的豆芽、土豆——长在南方，向来不食馍馍的女友，就着也能吃几乎两个馒头！母亲是贤内助，所有家务，从不让我们沾边，吃饭时也只吃最坏的，来了客人，坚决不上席。有她在，我们家的大人、孩子，个个都是大爷。她也不觉苦，这大概是从姥姥那里领会的为妻之道吧
倘或现在的姑娘都去母亲一般，那天下的男子就真的睡着觉都能乐醒。
故乡每天早晨要喝汤，我们称之为汤，其实较汤要浓些，所以也称其为“面糊涂”。
制法尤其简单：取小麦面粉半碗，放入自制的酵母(俗称面头，每次做馒头时**一点面，下次和面时和入其中，再留新的面头，如此反复，得到的就是面头，面头越久，越佳。)，倒入温水，用筷子搅拌均匀，然后放在有余温的锅里任其发酵，隔一段时间，待面发满整碗，再搅拌，再发酵。
烧一锅沸腾的水，待锅台白色轻烟缭绕，就迅速搅拌面粉与水的混合物，它们会雨似的飞去开水之中，这就是面糊涂了。
所以称之为糊涂，大概面粉的浆糊状，正如一个人意识不清晰的糊涂吧。
每天喝汤的日子，一直过了十二年，初一开始，就住校，开启了我长达三年的馒头与辣条。
我跟一个小学就一起的，笑起来喜欢低首弯腰，又是不爽朗的发声，故而十分猥琐的初中同学都认为，我们所以没长个儿，跟那段时间的饮食有着很大的关系！